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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高帝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王御世之术有二:诚与不诚而已矣。
御之以诚,则人将以诚应之。
此治之所由生也。
御之以不诚,则人将以不诚应之。
此乱之所由起也。
圣人知天下之心可以诚格而不可以狙诈劫也,于是推吾诚心以感之。
天下知圣人之心可以诚应而不可以奸罔欺也,于是亦推吾诚心以事之。
是以诚意相感于无形之中,不言而喻,不约而侔,欢欣交通而天下之情得矣。
然则圣人之所谓诚者,果何物也哉?
曰:心而已矣。
盖公其心以冒天下而容之者,所谓诚也。
私其心以笼天下而疑之者,所谓不诚也。
二者相去其间不能以寸,而人不知,此天下所以常乱而不治也。
高祖由布衣而登帝位,自丰、沛而兼四海,其神武不世之略,秦汉以来一人而已。
马迁、班固之徒相与论述其事,咸谓其宽仁而能爱人,豁达而有大度。
余独以谓不然。
高祖之初,天下既定,一时功臣大者南面而王,小者犹不失为列侯。
论功行赏,以次受封,非不足以满其志愿,宜若可以无事矣。
乃复叛乱相继,兵无休日。
考之于书,汉之异姓而王者八人。
其后举兵而叛者六国,独张耳、吴芮仅以智免。
此其咎安在哉?
高祖无豁达之度以容之故也。
高祖以大度取天下,而余独以谓不然。
此闻者所以未免于笑也。
以余观之,韩信未尝反,高祖疑之而反也。
其他虽不可以悉举,大抵皆高祖疑之而反耳。
淮阴一介崛起从汉,曾不旋踵,虏魏王,禽夏说,下井陉,诛成安,胁燕,定齐,摧楚,兵数十万众,卒斩龙且西乡以报。
当是之时,可以唾手而反矣。
蒯通说之以叛,至于再而不从。
信之言曰:「汉遇我厚,吾岂可以见利而背恩乎」?
由是观之,岂有意于反哉?
云梦之游,执信而虏之。
高祖始有疑信之心,亦自是怏怏失意,反状遂萌。
故曰:韩信未尝反,高祖疑之而反也。
陈狶之乱,高祖平之,徵兵于梁,而越称病。
高祖怒而责越矣。
夫越兵之不至,安知其必叛哉?
高祖不能使人物色之,而遽数其罪者,以其有疑越之心故也。
当是之时,越来则被执,不来则加兵。
与其如此,孰若举国以叛,犹得免焉。
此越所以不得已而反也。
故曰:彭越未尝反,亦高祖疑之而反也。
英布随何之言背楚而归汉,所以脱危亡之地以就万全之计也。
及汉醢以赐诸侯,见而怒。
于是聚兵旁郡,以备非常。
此所谓恶伤其类,见几而作者也。
滕公曰:「前年杀彭越,往年杀韩信,三人皆同功一体之人也。
自疑于祸及身乃反耳」。
故曰:英布未尝反,亦高祖疑之而反也。
贾谊文帝,以谓彊者先反。
淮阴王楚最强,最先反;
卢绾最弱,最后反。
欲除尾大之祸,故其言如此。
而不知诸将之叛,初不在是,特以高祖不能推大度以容之耳。
是数人者,勇力冠三军,功业轩天地,皆当时之豪杰也。
独不能容之度外,一涉于疑似之迹,则必致其窃斧之疑。
使其心不自安,势穷而乱,惴惴然疑之,惟恐其叛也,而卒皆叛焉。
安在其为大度哉?
或曰:「市未尝有虎也,曾参未尝杀人也,使三人言之,则智者必惑而慈母必
何则?
言之者众,而事未可知也。
人有告诸将以叛者,奈何独不信之乎」?
曰:人主之所为,下之所视而乡也。
人主而好谏也,则忠臣出。
人主而好勇也,则猛士至。
人主而好疑,则必有挟可疑之事以投其隙者矣。
刘向曰:「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
高祖以疑心而遇人,此告者之所以至也。
或又曰:「韩、彭之叛固有之。
子何自而知高祖之所以疑」?
曰:吾以萧何而知之也。
何之守关中,可以为腹心之寄矣,犹且数加劳问,且赐以卫卒五百。
鲍生东陵之计,殆于不免。
高祖于群臣未有不疑者,况于武夫勇将,英气盖世而功名震主者哉?
呜呼!
高祖光武俱以雄略定乱,而后世之论纷然。
范晔史家,犹以寇、邓、景、贾所封不过大县四。
曾不知光武推赤心以置人腹中,而高祖乃怀疑心以激诸将之乱也。
瞱,其可谓智乎?
论进兵劄子1136年3月2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三、《梁溪集》卷八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近者伏蒙圣恩许令入觐,特御内殿,三赐引对,疏远之迹得望穆穆清光于咫尺间,从容移时。
仰聆玉音,俯竭愚悃,臣子之情,不胜欣幸。
然进对之久,恐劳圣躬,加以言词拙讷,敷奏迂疏,犹有未能尽其底蕴者,敢昧死以闻。
臣本书生,初不知兵。
自靖康以来,窃见朝廷军政不修,致有夷狄之祸,夙夜以思,欲振起中兴之业,为自治自彊之计,非兵不可。
苏轼熙宁元丰间,著论深戒用兵;
使生于今日,则必以兵为先务。
何则?
所遇之时异也。
然兵家多故,千绪万端,有奇有正,变动无方。
能读其父书者,未必能施于行事;
不读古兵法者,未必不暗合孙、吴,顾所以用之者如何耳。
臣尝推原古人用兵之意,比较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夫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
故昔之善用兵者,料简至精,率能以少击众,如干将、镆铘,迎刃而断,莫之敢撄,其与顽铁岂可同年而语哉!
王邑百万而破于光武之三千,苻坚百万而败于谢玄偏师,用此道也。
又况将兵如将将,多多益办,唯韩信能之,自馀各有分量。
今之诸将贪多务得,见他人之兵则垂涎以思并吞,初不自量其智力,果能节制运动,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乎否也。
冗食既多,从耗国用,疲劣弗简,遇敌先奔。
大将连十数万之众,未闻有敢深入而建奇功者。
此不务精而务多之故也。
贵谋不贵勇,勇而无谋,适为败擒。
故昔之善将兵者,或深谋于己,或广谋于人。
韩信背水而阵,示以大将旗鼓,使敌趋利,拔赵帜而夺其城,遂以破赵,将士皆莫能知,此深谋于己也。
李左车,西向而师事之,遂传檄而定燕、齐,此广谋于人也。
周亚夫亦然。
其谋于己,则坚壁不战,以困七国之师,志虑一定,虽梁孝王不能夺者是也;
其谋于人,则听赵涉遮说,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直入武库,击鸣鼓,而骇诸侯者是也。
者莫不如此。
而今之大将号为出群帅之右者,不过勇猛敢进,未闻长虑却顾,虚心下士,以谋为先者,求其据形势、中机会,料敌制胜,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可得哉!
此不务谋而务勇之过也。
阵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皆非善置阵者。
诸葛亮以石布八阵图于蜀江水中,大司马温见之曰:「此常山蛇势也,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皆应」。
非能分能合,何以至此?
自金人凭陵以来,未闻诸将有与之对垒而战者,率皆望风奔溃。
间有略布行阵,为其突骑所冲,一散而不复合。
于古人置阵之意,岂不相远哉!
鱼丽、偃月、平锐、曲直,阵形虽殊,其欲能分合一也。
合而不能分,则非所以适变;
分而不能合,则溃而已矣。
古之阵法,皆能制敌于部伍曲折之间,故诸葛亮以之擒纵孟获李光弼以之大破史思明
而今之阵法,徒为文具,而不适用,此不务分合之过也。
战贵设伏,不设伏而直前,使敌无中断邀击之虞,皆非善战者。
北戎侵郑,郑公子突谋为三覆以待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
昔之善战者,未尝不以设伏为先。
山川林莽,荟蘙深密,皆可伏兵,或诱之以利而使前,或示之以怯而使逐。
薄于险阻之地,击其首尾而不得相援,断其腹心而不能相支,如猛虎陷于机阱之中,麇骇狼顾,鲜有不甚败者。
今之诸将或有与敌相遇,惟务力争,不求谋胜,虽小有所,未闻有能大歼丑类者,此战不设伏之过也。
是四者,今日诸将之失,愿陛下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则于折冲禦侮、致果杀敌之方,非小补也。
高祖驾御韩、彭、英、卢,如指踪猎狗而得兽;
光武驾御寇、邓、耿、贾,所向无不成功。
陛下十数年来委任诸将,不爱高爵重禄以得其心,分以坚甲利兵以作其气,驾御之术固非愚臣之所能测识,然窃见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
臣荷恩之深,尝蒙圣慈特降亲笔,有「宜因疾置,时告嘉猷」之语,苟有所见,其敢隐藏?
请试为陛下详言之。
何谓有未尽善者五?
夫兴师十万,日费千金,聚人必以财,理财必以义。
以朝廷之威,擅天下之利势,而欲措置财用,使养兵不乏,何施不可?
善制国用者,有生财之道,有节用之法,有救弊之说,有覈实之政,有懋迁之术,有阖辟之权。
审此六者,则虽养兵之多,何患乎财用之不足?
而朝廷初不留意于此,唯取于民之为务。
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一也。
上户竭产不足以供买官资之敷配,下户绝食不足以应科斗升之诛求,物力耗屈,人心惊疑,如居风涛,汹汹靡定。
夫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基址薄则栋宇有倾危之忧,水泉涸则鱼鳖无生养之理。
为父母而日削其子,饱腹心而自戕其肌,欲求久安,其可得乎?
唐德宗急于用兵,而有除陌钱、税间架之令,遂致奉天之变,今日诚不可不以为鉴。
此未尽善者一也。
夫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军旅之兴,粮饷为先。
去年自江以南,绵地数千里,有旱灾,粒米惟艰,谷价翔踊,饥民饿莩,相望于路。
虽浙西号为丰稔,然以一路而供江湖数路之求,势亦安能有馀?
朝廷籴买数目虽多,亦必未能丰衍,王师一动,运漕飞挽,何以能给?
议者谓当因粮于敌,臣窃以为不然。
使敌人聚粮,或有败北,焚荡而去,必不使为我有。
粮道不继,为患甚大。
若欲取于伪地之民,则官军掠抄,甚于寇盗,有违吊伐之义,失民望而从贼之心,非计之得。
此未尽善者二也。
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之马少,特以步兵当之,飘暴冲突,势必不支。
平时不务有可以制铁骑之术,而亟欲兴举。
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况于战阵之际,国家安危所系,岂可忽哉!
此未尽善者三也。
夫用兵弈棋,先能自固,乃能杀敌。
根本之地,当以重制轻,乃能安全;
臂指之势,当以大用小,乃能运动。
今朝廷与诸路之兵悉付诸外,外重内轻,指大臂小,平居已不能运掉,则缓急何以使之捍患而却敌哉?
兵犹博也,本多乃胜。
善博者徐出以待时。
今乃罄所有以事一掷,其可乎?
此未尽善者四也。
臣于陛辞日,窃闻麻制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圣意可谓断矣。
然兵家之事行诡道。
鸷鸟之搏,必戢其翼;
猛兽之攫,必匿其爪,藏杀机也。
今者不得已而用兵,不知欲敌人之知乎?
欲敌人之不知乎?
欲敌人之为备乎?
欲敌人之不为备乎?
事固有先声而后实者,然既有其实,乃可先其声。
韩信魏王、禽夏说,不旬朝破二十万众,诛成安君于泜水上,故能发一乘之使,奉咫尺之书,使燕、齐从风而靡,有其实故也。
今吾军初未尝有其实,而遽以先声临之,其可乎?
此未尽善者五也。
何谓宜预备者三?
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腋之变,不可不虞,此行在不可不预备者一也。
江南东、西,荆湖南、北,兵将尽行,屯戍鲜有,敌人或有乘间捣虚之作,则何以待之?
此上流不可不预备者二也。
海道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下流不可不预备者三也。
何谓当善后者二?
夫胜负兵家常势,有胜必有负,胜之非难,持胜为难,而况于负哉。
藉使王师克捷,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
金人来援,当何以待之?
两路之民怀戴宋之心,有来苏之望久矣。
既得其地,而吾之力足以覆护之,此当善后者一也。
万一得其地而不能守,得其民而不能保,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使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则恢复之功难为力矣。
宋武帝长驱以复关中,而卒不能有,惟其善后之策不先定故也。
善弈者其置子之意,乃在于数十著之间,岂临事而后虑哉?
胜犹如此,则所以图为善后之计者,宜何如哉。
此当善后者二也。
陛下天纵英武,念二圣于漠北,出自睿断,图此武功,事势既然,必不得已,臣愿献愚计。
军政既修,莫若小试,勒兵于山东
山东天下之陆海也,贼豫赖之以为根本之地,与吾淮南壤土相接,河渠相通,士马易行,粮饷易致。
宜令韩世忠率师先临,继遣刘光世为之策应,张浚分兵以防江,岳飞重兵且屯襄阳,勿轻动,以牵制其师,使不得应援。
募敢死将士由海道以捣其腹心,择要害之地控扼以断金人来援之路,京东郡县必有起而应者。
抚绥料理,务尽其术。
京东可保,乃可徐事京西
此今日之至计也。
臣蒙陛下面谕,以十数年来训鍊士卒,今方可用,臣退而询之士大夫,咸以为然。
区区愚虑,尚有可疑者。
以谓吾之士卒初未尝与大敌力战,则欲保其临敌用命,无奔溃之虞,犹未易也。
金百鍊则为精金,卒百战则为精卒。
故臣欲试之山东者,使战得一胜则士气百倍,乘破竹之势,所向无前矣,惟陛下财幸。
周宣中兴,北伐则夷猃狁,南征则平淮夷,宜乎意气勇锐,飙举电发。
然《常武》之序曰:「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
然则知有此武功,未尝不以诚一之德为主也。
夫其进锐者其退速,物理之自然。
兵威方强,志虑太锐,一有挫衄,遽自退屈,岂可谓之常德哉?
高祖项籍战,其丧师跳身者屡矣,然卒以此胜,坚忍而有常故也。
魏相之宣帝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
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
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
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相之论可谓切当。
夫兵以义起,以应动,而不忿、不贪、不骄,是常德,此帝王之所当尽心也。
伏惟陛下留神幸察。
臣昨在靖康中与闻国论,当是时,岂不愿和,但欲和得其是,则两国生灵皆赖其利。
今日朝廷之议,臣虽不得而与,然闻之士大夫,亦颇得其梗槩矣。
臣素以治兵为然,岂不愿战,但亦欲战得其是,则中兴之业自兹以始。
天下士民凡有知识者,孰不愿陛下以战则胜,以守则固,而早致中兴之功?
独议和者不然,袖手旁观,惟觊一有差失,以售其
臣愿陛下以持重用兵,以多算取胜,而无为议和者之所幸,天下不胜幸甚。
取进止。
〔贴黄〕臣窃朝廷用兵有横议沮师者,罪固不可赦;
至于陈献利害,欲弥缝阙失、助成大功,则宜特留圣意,曲赐嘉纳,庶几有智虑者皆愿自竭,有补国事。
伏望圣察。
迂论一 其一 论创业拨乱之主用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古之创业拨乱之主,必有一世之英材起而辅翼之。
卒然相遇于草昧之中,非知之难,用之为难,而能尽其用为尤难也。
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
用而不能尽,与不用同。
知其材而能尽用之,惟高祖为然。
高祖萧何而知韩信,设坛场拜以为大将,中分麾下之兵使之定三秦,虏魏豹,擒夏说,破二十万众,胁燕平齐,卒灭项羽
岂特信之功哉,高祖能尽其用也。
魏无知而知陈平,以为护军,尽护诸将。
捐黄金四万斤使间楚之君臣,不问出入,而楚之君臣果以疑疏,遂至于亡,出六奇计而天下遂定。
岂特平之智哉,高祖能尽其用也。
至于子房、萧、曹,则高祖素所自知也。
守筦籥,馈调兵;
参从征伐,攻城略池。
子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谋合志从,无不尽其用者。
韩信、陈皆尝从楚,以策干羽,弗能用也,而羽之骨鲠之臣如亚父、钟离昧之徒,一为汉所间,遂疑远之,用而弗能尽也。
楚、汉之所以兴亡,虽其故多端,而大要在此。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使通侯诸将言己之所以得天下,而项氏所以失之者,高起、王陵言其故,而高祖推明子房、萧何、韩信之功,以谓「彼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
呜呼!
高祖者,其可谓知所以取天下之要欤。
蚤春寄怀大学士赵公三十韵 明 · 胡应麟
七言排律
金扉银钥散炉薰,玉座琳居架斗文
日为唐尧悬北极,风因虞帝动南薰。
花明建礼宫前雪,树拂含元殿里云。
长乐烟光晨浩荡,未央霞色昼缤纷。
衣冠肃肃甘泉聚,环佩锵锵太乙闻。
左邑亭台行未厌,西清城郭望难分。
九苞鸑鷟俱呈瑞,五色鸳鸿并作群。
求友黄鹂啼广陌,将雏白鹤卧斜曛。
昭容户外垂罗袖,采女车前曳绣裙。
十样蛾眉桃李艳,千盘鸾髻麝檀芬。
荧煌甲煎中庭燎,缥缈都梁别院焚。
水汎昆明宁习战,山游兴庆讵成醺。
明堂禹益摅谟诰,清庙夔陶绎典坟。
献赋班扬驰彩笔,陈诗枚马擅风斤。
傅岩板筑真符梦,莘野锄犁合罢耘。
优诏异时仍白璧,辟书何处更玄纁。
趋朝政喜群公洽,报国应怜太老勤。
绛阙频年劳上相,丹扉无策对明君。
羊裘数问严江外,雁序长瞻瀫水濆。
琐闼交章神转王,平台传论思偏殷。
三千鱼鸟张旗帜,百万貔貅砺剑纹。
龙武尽收榆塞卒,鹰扬全护棘门军
材官甲胄先浮渭,大将楼舡欲济汾。
举鼎威名雄夏说,扬鞭豪气迈高贲。
仓皇跛足知狼顾,踯躅狞牙见豕獖。
海匝鸡林传帝力,江寒鸭绿净妖氛。
耆英紫绶堪图洛,狂客黄冠会入鄞。
讲易庭前饶管辂,传书门下半羊欣
淇园荏苒龄齐,邺架参差帙散芸。
翘首越裳重译至,赤松岩畔候元勋。
朔问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嵩山文集》卷二
或问:唐杜牧山东王者不得不王,霸者不得不霸,其说果是非?
曰:牧之意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河北为能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至于河北视天下犹珠玑,天下视河北犹四肢则是也。
曷不曰河北者天下之脊也,有大伾为地喉,有大陆为地腹,其势足以吞天下而容纳之也。
况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
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是何也?
自周不王而天下分裂六七,其敌国三,曰秦曰齐曰楚;
其与国三,曰韩曰魏曰赵;
其附国一,曰燕。
燕赵三者皆在河北,而赵为约长,与秦则秦重,与齐则齐重,与楚则楚重。
彼狼虎之秦,欲搏噬诸侯,一擅天下者,累数世而未得志也。
逮夫始皇二十五年灭燕灭赵,乃明年灭齐降魏,遂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铭金人以示得意矣。
二世之立,盗贼相随而起,陈胜虽首兵于楚,而张耳陈馀立歇于,天下之心始争王矣。
当是时,所谓河北军者,为最可畏也。
项羽渡河,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于是乎楚兵寇诸侯,秦之失天下,自此其决矣。
河北为秦如此也。
汉高祖之兴,非、广之势,且无馀、耳之交,未尝一日申于楚。
虽先入关而不得王,其危甚。
及乎命韩信、曹参、张耳帅师伐代,获夏说,遂伐赵获歇杀陈馀,以张耳王赵,由是得以袭齐,杀楚龙且
明年五诸侯垓下而灭之,汉于是一祖三宗烨其盛矣。
不幸中间盗于新室,更始庸孱,不足以奉君天下。
光武崎岖北渡河,其穷自称邯郸使者,而属为北道主人者,不知凡几人也。
不意渔阳上谷之突骑精兵良为己来,乃取邯郸,杀王郎,败铜马于邬(在康城。),败青犊于犬射(在武德。),败谢躬于邺,由是邓禹河东寇恂河内,遂即位于镐(在高邑。)
光武既以幽冀兵中兴汉室,乃立营黎阳,以畜河北精锐,谓之黎阳营,其视河北未尝不少在意也。
其后子孙不知祖宗王业之本,河北为袁绍之室矣。
曹操虽自视英雄,而切齿不与俱生者,唯绍也。
绍死,谭军黎阳,与尚争冀州,是二孺子者,实自屠剪以为操之奉。
黎阳,取邯郸,取,牧冀州,卒以冀州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十郡封而亡汉矣。
河北为汉又如此也。
晋因魏以一天下,才二十年,赵王伦内鬨,成都王颖外溃,军次于朝歌惠帝以十万之师次于安阳石超来战,王师败绩于荡阴惠帝裹疮流血,仅以居于邺,而王浚、刘元海、石勒、汲辈,皆为而飞扬于河北
颖初利群胡,以为一身之爪牙,而不知其后卒移天下之荼毒,豕涂鬼车,人人自王,视中原如无人境,晋才阻江而有之,是河北为晋又如此也。
隋文帝以后家之势,窃有移周宗之谋,而忌尉迟迥相州,据赵魏之土,未敢发也。
及以韦孝宽杀之,资相州之胜,其取周如拉朽,遂灭陈,一天下。
炀帝忘灭陈之师,游溺不返,杨玄感、李密肇乱于黎阳王须拔历山飞辈溃于燕赵,以蹙扬州之祸,曾不得一抔土以自覆,宁论隋室之存亡乎?
河北为隋又如此也。
唐兴杨玄感辈驱除河北,其定中原甚易。
既杀刘黑闼,平河北,遂一天下。
明皇以声色丧其神志,相牛仙客而将安禄山,招河北之祸。
虎牢失其固,潼关失其险,两京七庙,一日丘墟,仅以身还自蜀,而河北卒不复归于朝廷。
盖往时安史之祸犹太阳病者,势虽危,而汤液亦易为功也。
唯是仆固怀恩养寇自资,留贼遗君父,以禄山之党李怀仙、李宝臣、田承嗣、薛嵩辈分帅河北,天下谓之四寇者,其病犹殗殜,人虽亡而厉气不已也。
其后朱滔主盟以冀王田悦魏王王武俊赵王,又以建兴李希烈,天下谓之四叛。
虽有马燧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益悖乱之志。
又其后朱克融张弘靖王庭凑田弘正,天下谓之二寇。
虽有李光颜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徒使姑息之风益炽。
又其后城坚社老,风雨自神,不复知有朝廷,朝廷益弱。
马燧无子,李光颜无孙,彼狼子纳孙夥且健也。
百馀年间,朝廷固无一夫渡河,而河北三镇按重兵,视本朝烟尘之警、播迁之虞,亦未尝有一人勤王者,卒以佐朱温亡唐焉。
当时诸镇跋扈者,倚河北为城社,要之即节旄者窃援河北以自张大,不与河北缔构者,不足以取重于朝廷。
朝廷或增一城,一池,而河北怨怒上闻,即日为之罢役。
或兴师问罪他镇,而河北必来挠王师,朝廷于是声河北之异礼,而示讳执政,谓为当然,而恬不怪,议者惜焉。
马燧势可以破田悦而逸之,盖自知其有所不可者。
宪宗能诛元济,而不能不救王承宗
武宗欲伐泽潞,而先姑息镇,则河北为唐又如此其甚也。
故曰:凡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庸不然乎?
又如桓温、刘牢之、刘裕,经营中原,倾国之力,有将有兵,驱海岛而来,势若坏山,人皆乐声教而厌腥臊,为日已久也。
奈何败于石门,牢之败,裕不守关中,竟不能成天下之功,皆以不得河北而失天下也。
所谓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者,苻坚之秦取燕慕容炜而立,拒于燕慕容垂而亡;
托跋之魏取慕容宝而立,分于高欢而亡;
朱氏之梁婚魏先梁而立,失魏失相而亡;
李氏之后唐得魏灭梁而立,契丹入自河北而亡;
石氏之晋以河北契丹而立,李殷契丹定州张彦泽契丹京师而亡;
刘氏之汉委河北,父事契丹而立,郭威于邺而亡也。
所谓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者,曹氏之强于刘氏之汉是也。
所谓其国虽无道,而失河北则弱者,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之周是也。
呜呼,河北为天下之势,重轻如此,君天下者慎之哉!
共惟我艺祖,亦自北征,不战而受天丕命。
韩信背水破敌赋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二、《摛文堂集》卷一
井陉之役,信提孤军,师出间道兮轻骑传发,敌据便地兮高旗纠纷。
乘喋血之新胜,建背水之奇勋。
卒破强敌,进兵席卷,清四海之妖氛。
原夫项氏暴兴,汉师数溃,屯垒蚌鹬,形势腹背。
将军以上,惟敌所忾,指挥回天地,叱咤摧嵩岱。
魏豹于阵,禽夏说于代。
彼赵人兮拥全军之盛,据空道之隘,登山以望,众寡既非其伦,即鹿之图,得失于是乎在我。
虽攻战屡捷,威武益张,然师实远斗兮法之所忌,士非素拊兮用或不臧。
欲以生之,必陷诸死;
欲以存之,必置诸亡。
于是对大阵之整整,背广泽之汤汤,还途塞兮议不返顾,众志竭兮锋何可当!
尔乃弃鼓以骄敌人之心,易帜以惑敌人之视,洪澜无际兮军焉用殿,怒涛有声兮神若同恚。
雷谹电埽,风起炎至。
陈馀以染诸锷,掳赵歇而并厥地。
国步浸广,群心愈亲,断楚之臂,亡楚之唇。
故初军荥阳,不能寸进者数岁,及会垓下,卒集大统于真人。
由是知兵法贵奇,将谋在智。
虽背山阜者,彼难于冲突而驱市人,则我易以携贰。
惟变通不穷,故胜可决。
惟汹涌在后,故退无自。
于斯时也,望而大笑者多矣,闻而未然者有之。
计非常兮故所不载,神莫测兮敌无以为。
不然,安能以一当百而取之不疑,以劳制逸而用之不疲?
古有击虚,排术家之多忌;
《易》称左次,违经旨而从宜。
故得智勇两全,功名兼擅。
由汉以来,言兵者莫不称淮阴之善战。
酌古论三 其二 韩信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二
英雄之士,常以多算胜少算,而未尝幸人之无算也。
敌人无算,凡天下之有算者类能胜之,岂惟英雄哉!
故夫以英雄之才而临无算之敌,俛首而取之,曾不足以关其思虑,而奇谋至计无所自发,此非英雄之所幸为也。
至若敌人去己不远,筹算时出,其势足以迫我,吾居其间,随机而应之,窘之而愈知,费之而愈新,愈出愈奇,而沛然常若有馀,天下始知英雄之为不可当矣。
且夫天下必有好强不可制之敌,而后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变,以息天下之争。
使敌无算则进,少有算则遂逡巡而不敢前,则是胜负之数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
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
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
夫项氏之患,蚩尤以来所未有也。
韩信出佐高祖而劫制之。
彼其所以谋项氏者,可谓尽矣。
不以其兵与之角,而欲先下诸国以孤其势,故一举而定三秦,再举而虏魏豹,三举而擒夏说,乃欲引兵遂下井陉
李左车赵将陈馀曰:「韩信乘胜远斗,其锋不可当。
赵地阻险,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信必成擒矣」。
馀不能用,乃一举而破
世之议者皆曰:「使左车之策遂行,则信必不敢下井陉,下则必为所擒矣」。
嗟夫!
此何待信之薄哉!
而非英雄则可,若英雄也,则计必不出此矣。
不破则燕不服,燕不服则齐未可平,齐未可平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
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
今屈于左车之计而不能决刘、项之雌雄,斯亦何取于哉!
故吾谓左车之策行,则亦下井陉,赵亦破,亦擒,左车亦就缚。
请遂筹之。
夫善用兵者,不内人于死地。
兵当其前,左车之兵绝其后,进退不可,可谓死地矣。
内人于死地,而求人之不出奇谋,智者固如是乎!
且信之精兵已诣荥阳,而所存者皆非素拊循之兵也。
持是兵而与人战,犹将自置之死地以决死斗;
而况敌内吾于死地,吾何惮而不敢入哉!
吾以是知信之必下也。
尝言,兵虽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
则知兵虽号二十万,其实不过十万也。
今分三万以与左车,则所统者不过六七万耳。
吾既下井陉,因留数千人扼险以为后拒,以防左车之奇兵。
乃引兵压赵垒而阵,彼必不肯战;
乃命挑斗,彼又不肯战;
乃使辱之,彼必又不肯战,何者?
左车亦尝教之也。
迟之一二日,密遣数千人间往伏险,戒之曰:「望赵军出而逐我,即起据其壁,击其背」。
处分既定,乃使人巡军大呼曰:「贼兵断后,不如急归」。
乃引兵而反。
彼必谓吾计已穷,士气已沮,而又知左车奇兵实已断后,欲使吾腹背受敌,始可全胜。
此虽智者亦必举兵逐我,而况贪得忘失之心嚣然其未已乎!
彼既举军逐我,势将相迫。
乃鼓噪反兵而战,兵在死地,人人死斗,而吾之伏兵又起,据其壁,击其背。
彼腹背俱受敌,反不知所以为禦者矣,固可以一举而擒也。
既擒,则左车三万之兵可以传呼而溃矣。
孰谓左车之计果能沮信之兵乎!
且夫断后之兵,古之智将固尝以是而胜也。
然其胜尝出于敌人之不意。
左车之计未行而已觇知之,此虽有天下之至计,犹得预为之备,而况左车之计乎!
且善谋者,鬼神不能窥。
使敌人得窥之,则不得为善谋矣。
推此言之,左车之计可知矣。
虽然,是计也,虽非天下之至计,亦一时之良策也。
为能可以当之,他人则愕然不敢进矣。
左车之为人,亦足以为军中之谋主,欲就之以决疑,所以虚心委己而问之,岂真以为向者之计足以擒我哉!
司马迁、班固不达兵机,以为信然,乃记于传曰:「广武君策不用,使人间视知之,乃敢引兵遂下」。
从迁固之言,则特幸人之无算者尔,彼岂知广武君之策用而亦敢下兵哉!
此殆可与晓机者道也。
昔者曹操张绣,而刘表断其后,随机应之,卒败绣、表。
不下于不下于左车,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亚也。
以信之流亚犹能败绣表,独不能破左车乎?
从是观之,则吾之说有不妄者矣。
酌古论三 其四 邓禹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二
善用兵者,识用不用之宜,而后能以全争于天下矣。
夫战久胜则兵不可用,敌已惧则兵不必用。
不可用而用之则挫,不必用而用之则劳。
劳且挫,则敌人反得乘其弊而覆之,上损国家之灵,下亏一身之名。
一跌之后,前功尽弃,其为患也可胜道哉!
是故智者戒之也。
昔者韩信之用兵也,一举而定三秦,再举而虏魏豹,三举而擒夏说,四举而枭成安君
出奇制胜,变化如神。
兵锋所加,敌人授首。
盖举无遗策,而天下皆知其不可当也。
然当此之时,战虽胜而兵已疲矣,兵虽疲而敌已惧矣。
故兵虽不可用,亦不必用也。
声恐而气喝之,固足以胜。
是以广武君告以传檄下燕,然后举兵临齐,信从其,卒以成功。
然吾以为广武君虽不言,信之计亦将出于此矣。
何者?
势当然也。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势不可用也。
伤弓之鸟,可以虚弦下,势不必用也。
不可用,不必用,智者固将不用矣。
今信之势,何以异此?
其所以区区咨计于广武君者,盖大功垂成,不敢不谨也。
不然,则安能百举百全而未尝小衄欤!
邓禹起身徒步,杖策军门,一见光武,遂论霸王大略,陈天下之大计,此其胸中固有大过人者矣。
连兵西讨,所当者破,既定河东,复平关中,威声响震,敌人破胆。
诸将劝乘胜径攻长安,而定计欲待其毙。
光武迫之使急进兵,赤眉西走,遂拔长安
已而粮运不断,降者离散,赤眉还兵,长安复失。
威名大损,功卒不成。
论者皆以为之计则然,而光武实迫之使败者。
吾独以为不然。
斯民涂炭,皇皇无告,奋力拯之,惟恐不及。
而况吾胜而彼沮,不进兵将何待也!
使其既据长安,大张胜气,分慰居民,合飨士卒,使辩士以尺书风谕威德,则赤眉延岑可指麾而定矣。
韩信破赵之势也。
不知出此,乃举弊兵而与延岑合战,败于蓝田,可以止矣,且愤其功之不成,复收卒求与贼战,粮运日乏,屡战屡败,岂非之才略有所不及,而亦无谋士以传檄之告之耶?
吾观之失,而后知识用不用之宜者盖亦难矣。
嗟夫!
之失亦有自来矣。
冯愔、宗歆等守栒邑,二人争权相攻,杀歆而反击懵然无所措,求计于光武,赖黄防而仅能得其首。
歆,偏裨也,始不能防之,终不能制之,敌人固有以窥我矣。
使其能御歆而不至于相攻,则栒邑不摇;
栒邑不摇则敌人不能窥,而粮运必不乏;
敌人不能窥,则党不降而自服;
粮运既不乏,则居民降附者日众,长安之功,固不在冯异而在矣。
以此观之,实有以取之,而光武何罪哉。
语曰:「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故夫古之智者,尝尽心于垂成之际也。